漂流瓶
毕业典礼结束的这个下午,班导米老师请每人写一条心愿单,说是要保存在办公室的漂流瓶里,将来大家可随时回来看。
“大家任意写,不管多不切实际都行!主要是留个纪念。”
同学们信了,都在积极地写,真的很不切实际。
一位男同学写道:十年后我已经是火遍全球的创作歌手,到时回来为东鹭重修校园,把文科班挪去海景教室。
一位女同学写道:我希望重生回古代,当一个风流才子,开一间青楼。
海芋:……
海芋没什么可写的,平时的小心愿已经够多了,每天都在做梦。
她扭头,刚好见身旁的阿冰在闭眼碎碎念。
“你在许愿吗?”
“是的。”
阿冰闭着眼:“老天啊,请保佑我今晚聚餐后就能跟喜欢的人上床……”
海芋: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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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外的是,海芋高考发挥比阿芒好,成绩竟是九班第一名,逆转了过去两年不变的局势。
但海芋对填报志愿并不积极,以自己的分数,距以往厦大分数线仍有距离——没有希望,而去中国海大肯定也是差点的,那这种时候,她就不再仔细考虑别的了,去哪里都差不多,不如选个自己喜欢的城市过四年。
反正她未来会从事珊瑚环保相关的工作,那多半都是跟一些公益组织打交道,赚钱不会成为目标。
但作为一个无忧无虑的“拆三代”,她也不能真的无所事事,还是要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。
她对阿芒这样说。
阿芒:呜呜不要脸但是很羡慕。
阿芒依旧准备念中文系,毕业后去西部山区支教。
至此,仿佛每个人都将人生规划好了,连熊芬也是。
“我就知道她没办法去厦大!还跟我说发挥得好呢,那也没好出几十分啊。”
熊芬在大堂里一根又接一根地抽烟,地上扔满了烟头,满屋烟雾缭绕,不知道还以为在烧烤。
“那栋楼是没指望了。”
“四十了,二婚再生一个儿子的事一拖再拖,拖几年了……到头来还是只能分一半财产!”熊芬骂骂咧咧地开了一罐啤酒,盯着墙壁算计着,“那栋楼,我保证几年内一定会拆迁!”
海芋姨妈小声道:“话别说太早,她阿爷叫你今晚去中山路,和他大女儿一家吃饭,肯定是谈这方面的事,你先去看看情况。”
熊芬阴森森地冷笑,气得身体抖动,连一副大耳坠也跟着乱晃。
熊芬自知自己只是个外人。
海芋爷爷现在六十几岁,身体健朗,没有病痛,一看就是能活到八十几的样子。等二十年后,老人终老时,当年出走的海芋叔公和海芋父亲必定都会回来,到时,必然还带回两大家人,那时他们那一家团聚,她离婚肯定只能分到一点牛毛。
姨妈小声道:“她阿爷和小姑可能会说,现在孩子高考完了,劝你以后为自己的幸福考虑,该离婚就离婚。这些年,你跟老陈私下往来的事,他一定都知道。”
“假惺惺!那老头精着呢!当年是他儿子出轨犯错,他当然对我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现在好了,给他家孙女抚养大了,就算计着把我踢开了!”
“放心,我们不能空着手走。”
“但我只想要那栋楼,我就这一个心愿!”
熊芬甩掉烟头,扭头,乍然对着窗口“呸”一声,惊得路过的邻居一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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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业典礼结束后,海芋没去参与九班KTV活动,也没回贝壳民宿,而是绕道去了那间久违的咖啡馆。
正是傍晚时间,六月厦门实在太热,她刚喝过四果汤,还没有吃晚餐的胃口。
毕业旺季的鼓浪屿,游客剧增,又逢周六,白天人满为患,家里民宿也忙。但海芋并不想回去帮忙——这几天熊芬总是黑着脸。
她绕过龟背竹,来到阳台,看见了熟悉的露天咖啡座。
桌上,一杯冰奶咖的杯壁,正因炎热天气淌下冷凝的水珠。
这里却没有人。
杯子应该是上一个客人留下的。
海芋坐下来,手机震动了一下,弹出天气APP的一条台风预警通知。
她没注意看通知,被朋友的一条消息吸引了注意:我被渣男伤透了心。
消息是梅枝发来的,她初中时的好朋友,比她大两届,现在念大二。
海芋对“渣”这种词很敏感,立即回消息追问情况。
对方好一会才回复:我现在没办法说,太痛苦了,先睡一觉,你改天出来陪我喝酒吧,我跟你细说。
海芋刚看完消息,门外传来一点脚步声和说话的动静。
“我又不是非要你出来接我嘛,是我真的找不到路啦。”
“劝你打消念头,他没空。”
——男人嗓音磁性而慵懒,很耳熟。
“可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?这是我去年生日就许下的愿望,你就不能帮你可爱的侄女实现吗?”
龟背竹的叶影在霞光中晃了晃,有两人先后从门边出现。
走在前面的是男人。
他一身白衬衫、黑西裤,身形挺拔,进侧门甚至需要稍微俯首。
当他绕过门边,走向那杯咖啡前的座位时,瞧见了对面的海芋。
他稍顿,步伐放慢,不疾不徐地坐了下来。
紧跟的女孩是阿冰。
阿冰跟海芋一样,还穿着下午拍毕业写真的那套衣服。
海芋的JK是比较日常的,而阿冰这一身装扮:抹胸玫红色束腰礼裙、精致繁复的编发、四寸高的细高跟鞋,加上白肤红唇的妆容……
不知道的,以为站在豪华晚宴上。
今天校长看见阿冰都说,这绝对是九班最着急毕业的女生。
“诶?你也在这里?”
阿冰停下了嘴里叽里咕噜说不停的话,看着海芋。
海芋点点头:“我来喝咖啡。”
阿冰这会显然没心思打招呼,立刻回头继续对蔚川讲话。
这时,蔚川的电话铃声响了。
他扫一眼手机——
下一秒,不耐地抬手,递给阿冰:“去外面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