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救
徐木头慌忙抬起头,神气有些惶恐,他摆摆手,嗫喏道:“会弄脏的。”
那张脸。
竟然。
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前,苏求之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叹息:“竟然这么好看。”怪不得那帮人想看他男扮女装的样子了。
徐木头怯懦地退后一步,戒备地看着苏求之。显然苏求之那句“好看”吓着了他。
苏求之暗暗叹息,看来打过他美色的主意的人,不止今天这几个,瞧瞧,好好的俊俏少年郎,都成惊弓之鸟了。
嘴角勾出一抹笑容,有些假,但苏求之自认为这抹笑还算和蔼可亲,起码她都是用这样的笑容面对家里那群并不可爱的小祖宗的:“把丝帕拿去,将脸擦干净,我送你回家。”
徐木头没有回话,依旧防备地盯着苏求之。
微微蹙了蹙眉,苏求之的耐心告罄,不悦补了一句:“你再不回去,徐神医可要着急了。”
听见苏求之说爹爹会着急,徐木头着急起来,迈步就要离开。谁知,他走了一步,就轻呼一声,他立刻克制住痛呼,洁白整齐的牙齿紧紧咬着红唇,额上冒出了冷汗,却硬是没有再吭一声。
看来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,苏求之心里暗暗评估一番,伸手招来轿夫后,她对徐木头道:“你坐轿子。”
“不用,不用。”徐木头赶紧摆手,他是傻子,不是疯子,只是脑子愚钝了些,做人基本的道理却是知晓的。他知道这轿子是给苏求之坐的,他可不能坐。
“让你坐你就坐。”苏求之秀眉轻敛,话锋一转,之前掺杂的些许温柔片丝不剩,变得冷淡严肃。她抬头望了望更显阴沉的天,几缕发丝从额前滑下,使得本就无甚朝气的脸更显寒凉。
许是被苏求之的语气吓到,徐木头低下头去,一瘸一拐地迅速钻进了轿子,那速度,仿佛被吓到了小心肝儿的兔子。
看着徐木头又乖又快的动作,苏求之的眼底浮现了微不可查的笑意,这木头,原来吃硬不吃软。
“五小姐,我送徐小公子回去,你且在此等待,我命人即刻再雇一顶轿子,可妥?” 苏多鱼道。这里离徐神医的医馆相距甚远,若是靠走,只怕有些辛苦。
“且先走走。”苏多鱼的安排甚和她心意,只是这里离邵卓卿太近,她并不想待在此处。
不过走了片刻,天空飘起了雨,雨滴不大,宛如轻丝,却密密麻麻,不一会儿,苏求之的衣服便有些凉润,她亚麻色的发丝上凝起了一层水珠,肩胛处传来些凉意,孱弱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“苏小姐。”徐木头撩开了轿帘,小心翼翼道,“我下来走,好不好?”
“不好。”苏求之干脆利落地回绝。
“可是,你的身子属寒性体质,淋雨不好。”惧于苏求之的雌威,徐木头的抗议很小声,却一字字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。
“这雨越来越大了。”苏多鱼也加入了“规劝”的行列。他家小姐的身子骨向来不好,没想到这徐木头木归木,这一点倒还看得出来,不愧是徐神医家里的公子,就算是个傻子,都还懂点医理。
“前面有间茶馆,我们去那里躲雨。”苏求之淡淡交待道。
进了茶馆,苏多鱼立刻快手快脚地吩咐伙计送热水,煮姜汤。
徐木头怯怯走到苏求之面前,将她的丝帕还给她:“五小姐,这手帕还你,我没用过,干净的。”
苏求之没有推辞,伸手接过,交接间,她的指尖碰触到了徐木头的手掌,很温暖,不像她,一直冷得如腊月屋檐下挂着的冰棱。
在两人手指轻触的一瞬间,徐木头赶紧缩回了手,那带着浅浅羞涩以及些许戒备的神态,直如被糟老头摸了小手的黄花大闺女。
苏求之被徐木头的神情态度闹得哭笑不得,敢情自己在他眼里还是个女色魔不成?用丝帕抹了抹脸,她吩咐道:“老马,你去一趟徐神医的医馆,跟他说,他家小少爷在茶馆这里,让他安排人来接。”
听了她的话,老马尚未回答,徐木头的脸色已经变了,慌忙摆手道:“不用让我爹爹来接,我自己会回去的。”他似乎很不情愿让家人来接,又强调了一遍,“我自己可以回去的。”
苏求之淡淡看了徐木头一眼,改口道:“老马,你跟徐神医说,他家小少爷在茶馆这里,等雨停了我们就送他回去。”
轿夫老马应了声,问小二借了把伞,匆匆冲入雨幕。
苏求之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,伸手招唤徐木头一同坐。
徐木头怯怯走近,却只是傻傻站着:“五小姐,不用您送,我自己能回去。”
叹了口气,苏求之有些烦躁,这个人怎么如此扭扭捏捏,缩手缩脚的。她的手朝徐木头伸去,不再理会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,直接一把将徐木头拉下,让他坐在自己旁边:“坐好,别吵,你吵得我头疼。”
过了一会儿,苏多鱼捧上一碗姜汤,摆到苏求之面前。
苏求之指了指徐木头:“给他也来一碗。”
“我没着凉。”徐木头赶紧摆手道。
“也对。”苏求之捏了捏眉心,再挤出了点耐心,勉强笑了笑,道,“那你想吃什么?”
“不用了。”徐木头又摆手。
“小二,来一碟绿豆糕,一碗汤圆。”点完东西,苏求之微微笑着看向徐木头,“今儿是冬至,我请你吃碗汤圆也是应该的。这边的绿豆糕是整个平安镇最好吃的绿豆糕,你尝尝。”思及此,苏求之转头冲着苏多鱼道,“多鱼,你给大伙儿都点碗汤圆吧,我们回去定然会迟了,不一定会有汤圆剩下。”
苏多鱼应了声,心里却替苏求之不值——她累死累活地为着那个家奔波应酬,她的家人又何尝挂心过她。多数时候,她回家都赶不及吃晚饭,又有谁曾经刻意为她留过一顿热饭?
绿豆糕跟汤圆不一会儿就送上来了,徐木头还待推却,苏求之又捏了捏眉心,终于确认自己已经挤不出耐心,将碗重重往徐木头面前一搁,脸色沉了下来。
被苏求之含愠带怒的眸光一扫,徐木头立刻低头,乖觉地吃起来。他吃得很斯文,很有教养的模样。他的身材颀长,这般斯文地坐着,又是如此的长相,不知道他底细的人定然会把他当做一个翩翩佳公子,又有谁会觉得他是个傻子。
心里有一丝心酸,苏求之仿佛又生出了一点耐心,微笑道:“好吃吗?你若喜欢,我们再点一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