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八章：纷杂辙迹
温云看着梳妆台前的自己。
有些憔悴，又瘦了很多。
他拿起一只口红，缓缓地在自己的唇上抹出红痕。
这是他在唐弘野送自己的那一堆杂乱的礼物里翻出来的，早年间，唐弘野捉摸不透他喜欢什么，便把oga们喜欢的都送了一遍。
他好像拥有了一切，又好像慢慢地失去一切。
苍白的脸色与嫣红的唇不搭配，他在镜子前回想着自己的时间。
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追求，而他好像找到了又好像失去了，反反复复，一次一次。他从一开始的好奇自己是谁，想要找到自己缺失的部分，到稀里糊涂地跟随同伴们的步伐去争取自由平等；而后为了活下去拼命地挣扎，直到自己保护不了自己想要的人产生退缩念头，选择了逃避现实心甘情愿地再次回到金丝笼，掩耳盗铃地过起“平静”的生活。
接下来便是西原寺青，他找到了自己缺失的部分也知道了自己是被复制的人，继承了西原寺青的全部后开始对生的意义有了追求，也理解了为什么要活着，要珍惜生命。
可是，对于他来说，对于温云来说，还不是真正的意义与追求。
所以在知道唐弘野的谋划后他选择转身离开，又以为自己
是想要自由，于是再一次去追，但触碰到满目疮痍后他又顿住步伐，发现自己要的不是自由。
他不忍看见这样的悲惨，想要做点什么，因为他离这一切很近很近，仿佛只要他伸出手他就能够挽救这一切。他也不愿看见唐弘野会落得梦里的下场，希望能够挽回点什么。
最后他回到了这里，还是什么也做不了，也始终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，想要什么。
茫然。
怅然。
稀里糊涂。
或许他不应该被复制下来，或许他应该继续成为空气里的一粒尘埃。
尘埃什么也不需要想，没有思想，没有灵魂，不需要去寻找什么追求来支撑自己，也不需要去做什么来体现自己。
尘埃只需要在空气里飞舞，飞舞，飞舞，遇到同伴就相拥，又分开，继续随着空气飞舞，没有人留意，没有人在意，直到落定，死亡。
人间太纷杂，他无所适从。
啪嗒。
一颗眼泪径直从右眼眶掉下来。
温云怔然，看着镜子里的人无声无息地掉眼泪。
他啊，其实是花瓶里枯萎的花，也是在阴暗角落里等待死亡的哈尔费蒂玫瑰。
他天生便带有颓丧，骨子里的颓废与悲哀注定他不能奔向阳光，灿烂与他无
关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那些闪闪发光的章节里留下辙迹。
唯一能够将他拼凑起来的人也在黑暗的路途一走不回头，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挽留也没办法阻止那人的步伐，他只能看着那人走向黑暗。
……
外面终于发生暴乱。
无关什么党派也无关什么群体，所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都聚在了一起，开始漫无目的地跑，打，砸，烧，杀，抢，掠。他们站在了高处癫狂地笑像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，只要路过一个比他们稍微好一点的，衣冠楚楚的人他们就会蜂拥而上将对方撕碎。
他们开始声讨一切，教堂被烧毁，神像被推倒，同大火一并流下眼泪，仍旧悲悯地看着火光里癫狂的众生。
拜伦踉跄着看着一切。
他在被疯狂的人们即将蜂拥着撕碎时见到了尔文，被带去一个地下实验室。这里很大，很大，也空荡荡。
但是他的视线黏在了尔文的脸上。
“怀玉……”他喃喃着。
他这些天一直噩梦缠身，总是梦见他的前妻傅怀玉——那是一个男性oga，是早年军方的侦察兵。傅怀玉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模样，如同高岭之花。
傅怀玉生得好，
一张脸哪怕没有表情也是出挑的。傅怀玉不仅是军人，还是一位合格的妻子，上得厅堂，下得厨房——傅怀玉做得一手好菜，特别是南方菜，拜伦记得，那时候的傅怀玉只要一出手就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。
他们是家庭联姻，没有感情基础，结婚后相敬如宾，同房也没有多少次。饶是那样，傅怀玉还是怀孕了。
可是孩子来的时机不对，那时候傅怀玉要上战场，军方对于一个怀孕的oga没有太多仁慈，傅怀玉就这样怀着孩子提着枪与武器冲入战火纷飞中。
说起来，尔文与他最像，眼睛，鼻子，嘴巴，就连思考的神态也与傅怀玉一模一样。在尔文样貌逐渐长开后，他渐渐地生出了畏惧与逃避。
拜伦不敢对上那一张与前妻相似的脸。
然而最近，梦里他反反复复地看见了傅怀玉。傅怀玉系着围裙在厨房准备饭菜，低头清理食材的模样；傅怀玉收拾着床铺，将被子折叠成方块的模样；傅怀玉在花园为花浇水，看见蝴蝶蹁跹擦过时露出一点笑容的模样……于是，那张他不敢对上的面孔渐渐地从模糊变得清晰。
就好像，傅怀玉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样。
明明没有太多感情，但是在看见尔
文那张与傅怀玉相似的脸时，他还是流出了眼泪。
“收回你的鳄鱼眼泪，母父不稀罕。”尔文看着他的面孔，冷冷地说。
“在你将西木野氿纪带回来还展示在其他人面前时，你就应该知道，你没有资格再叫母父。”
拜伦：“是我的错……”
“一直都是你的错。”尔文扔了一沓纸在他脚下。
拜伦：“……”
他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你将那个女人带回来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母父？如果母父在天之灵看见会不会难过？”尔文说着，突然笑一下，“啊，我忘了，你这些年连去他的墓碑前都不敢。”
“你甚至连叫都不敢叫他。”
拜伦：“……”
他的身躯在一瞬间匍匐到极致，像是蜷缩的虾，露出鬓边的白：“……是我的错，我的错……”
“你当初要是伸出手，直接用你的身份向上面请示，母父他就不会死。”尔文冲到他面前，双手揪住他的衣领，目光痛而悲切又怨恨地对上他被眼泪与鼻涕淹没的面孔。
“你为什么不请示？你为什么要沉默？你明明知道母父怀了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