滋滋”的电流声,那边停顿了一会儿,回复说:“你好女士,请你现在保持冷静,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赶过来的路上。”
桑眠深吸了口气,回道:“好的。”
桑眠一直很怕黑,刚刚又受到了惊吓,她整个人都虚脱到发软。
她扶着电梯墙面的手心里全都是冷汗,桑眠顺着墙边滑落到地上。
密闭的空间里,空气越来越不流通,桑眠在黑暗中莫名感觉到一种扎根在内心深处的恐惧。
她怕黑。
很怕很怕。
汗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上,桑眠捂住心口,原本快要消失的恶心感又重新席卷而来,她像是快要溺死在深海里,呼吸急促。
桑眠舔了下干涩的嘴唇,伸手在包里摸索着药瓶。
“咕咚——”一个白色的药瓶从包里滚落出来,在黑暗中发出清晰的脆响。
桑眠浑身发抖,下意识捂住耳朵。
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,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瞬间,在黑暗中更加清晰刺耳地浮现出来。
桑眠蹲在地上,脑子里的画面在不停地来回拉扯。
一会儿是母亲泪流满面的脸,一会儿是父亲模糊又狰狞的背影。
她像是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慌乱地从地上捡起药瓶,将药片倒在手心里,一口吞下。
药片像刀子一样划过喉间。
耳边响起绵长响亮的耳鸣声。
意识模糊中,她看见醉酒的父亲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出去,而母亲浑身是伤地躺在木地板上。
十八岁的桑眠一边哭着拨通了报警电话,一边追着父亲的车跑了出去。
然后,她看见——
在晃眼的白光中,父亲的车不受控制地撞向了路边的行人。
她想起父亲在被抓的第二天,他的情人就跑到学校门口来找她,要求桑眠给她一笔安抚费。
那个女人拿着她和父亲的合照甩在桑眠面前,语气尖锐:“你看,我都说了我没有骗人吧。”
那时,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停下来驻足看她,但只有裴让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。
“别去看。”
他的气息干净,声音却是冷冽的。
街边错落有致的路灯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的黄色光晕,绮丽的灯火倒映在他眼底,他的眼神诚恳又温暖,让桑眠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。
裴让的掌心湿而凉,指腹却干燥温暖。修长的手指抚过桑眠颤抖的眼睫,轻声安慰:“桑眠别怕,我在。”
在无边的黑暗中,裴让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桑眠的耳边。
他告诉桑眠:别怕,我在。
桑眠平复了一下呼吸,从黑暗中睁开眼。
这次,她终于听见电梯外传来了声音:“女士,你还听得见吗?”
桑眠应声回答:“听得见。”
电梯外的人连忙说道:“女士,你知不知道现在电梯大概停在了几楼?”
桑眠看了一眼电梯上的数字:“我在三楼,但是电梯停顿的时候下滑了一段距离,应该在二楼到三楼之间。”
“好的,知道了女士。请你时刻保持清醒,我们马上救你出来。”
桑眠揉了把脸,又提着高跟鞋蹲回了角落里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不知道过了多久,桑眠终于听见电梯外传来清晰的人声。
随着“滴——”的一声响,电梯灯终于应声亮了。
电梯门被打开,灯光和人声一齐涌入。
许多人都围在电梯门前,但桑眠第一眼还是先看见了裴让。
工作人员们一起把桑眠拉了上来,许是在密闭的空间里待的太久,桑眠还是觉得腿软,被工作人员搀扶着走出来。
“给我吧。”裴让接过桑眠的包,蹲下身,“上来。”
这一次,桑眠没有犹豫,伸手环住了裴让的脖子。
没有人知道,在刚刚那段黑暗又痛苦的时刻,她有多想见到裴让,多想再抱一抱他。
桑眠把头贴在裴让的衣服上,鼻尖涌入浅淡的薄荷香。
裴让顿了一下,问:“还是很害怕吗?”
桑眠忍住眼中的水光,慢慢点了点头:“嗯,有点儿。”
——更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。
路边的灯给裴让脸上打上一层苍白的光,他抬起头,许久才找回声音。
“对不起,下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。”
桑眠闷闷的埋着头,没有接话。
这么近的距离,桑眠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裴让的脸。
裴让纤长的眼睫上笼着一层橘黄色的暖光,将他本身的疏冷稀释了一点点。
像十八九岁时,他撑着头坐在窗边,看桑眠做数学题的样子。
爱本就瞬息万变,在漫长琐碎的时光中,父亲变了,母亲也变了。
所以等她的一直都不是时间,而是裴让。
桑眠吸了下鼻子,安静趴在裴让身后,感受着他熟悉的味道。
桑眠啊,你怎么变得那么脆弱。
月光纠缠着洒在回酒店的小路上,树木摇晃的影子如在水中荡漾。
她在心里悄悄祈祷,这段路,可以再长一点儿。
所以,可不可以再让她贪心一次,最后一次。
短暂的,拥有过裴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