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相好 又相逢
话音不轻不重,却足够包裹着我整个五感,夹杂着师父身上特有的白莲清香,任凭河水奔腾、身后吵闹,都被抵御在他之外。我仰起头将师父和明媚的阳光一起收入眼底,师父永远如此,他是耀眼灼热的明珠,就算置身在太阳身边也不会暗淡自己的光芒。只要他在,我就心安。
身后突然受力,我顿感脚下不稳,倾身向师父靠去。师父的身影挡住了逐渐骄热的阳光,眼皮侵入黑暗,鼻尖触及师父衣袍,清凉清香。双臂被稳稳环住,我很熟悉这个味道,每每梦魇,都要被它萦绕方才宁静。
我太眷恋这个夹杂着温热气息的味道,便不禁多靠了靠。
师父有些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说:“就这么想我?”
一瞬间,我立刻弹起来,转身侧目不看他,生怕这滚烫的脸颊,绯红如霞,被他抓个正着。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平复心态,师父笑意缱绻的语调从身后飘过来:
“你该早说的,真是苦了为师。”
我不解,侧目问道:“说什么。”
“早知你这般盼我,合该让官船似离弦箭一样,早些来见你才好。省得我日夜担忧,不曾好好合眼入眠。”
“师父..你担心什么?”
他拉我靠进,避开阳光站在树荫中,轻笑:“担心你不愿意见我,不肯原谅我。”
“......师父,我跟你说...”
师父一双眼中就像长满钩子要拉我进去一般,着实招架不住我只能连忙扯开话题,刚打算把自己查到的星蛊告诉他。
可不远处就喧哗起来,我扭头看去之间人头攒动之上有一朱砂色的琉璃珠帘顶轿,薄纱轻幔之间隐隐端坐这一位女子,虽然印出来的影子身量纤纤,但我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她逼人的剑气。
墨峰隐书,蓝楹一干人听到抬轿的家丁赶人的吵闹都一起涌了出来,阿幕额间以有些汗珠,神情更是焦急不已,直到见到我才安定下来,原本柔和的目光移到一侧师父身上时,只微微一愣又随即翻起了白眼。
“这女子好强的剑气,想来应是江湖哪个豪门派系中的大小姐吧。”
我感叹完,却听师父和隐书轻笑。扭头时才发下墨峰自脸颊到耳根全红了。
蓝楹开口问:“墨峰,你这是怎么了?”
师父打趣道:“朱砂金顶薄珠帘是明谊宗特有的骄阳轿。而这般派头气息的女子,自然是明谊宗主的女儿,杨禾。”
“师父记得这般细...”心下不悦,不吐不快。
师父扬起折扇轻轻敲了我的脑袋,带着难以忽视的笑意说:“自然是该记着。”
话落,那边轿子也稳当停在云绣庄门口,一边的武婢打帘伸手接住坐着的人。我只远远一观水杏含情目中印着红光,高扬纤细的眉毛中央嵌着一抹猩红,显得妖冶又灵动。
我说:“这也不怎么样嘛,一般,配不上师父。”
师父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,笑说:“傻十七,想什么呢?”
隐书一旁笑得岔气,接过话说:“这是咱们墨大将军的旧相好。”
除师父和隐书之外,我们一干人都齐齐转头盯着墨峰,沈幕先一步打趣道:“可以啊,墨大将军,桃花遍地开嘛。”
见我们都笑,他更是不好意思。
杨禾带了很多身穿武服的弟子,胸前都印着明谊宗的印记,此刻站做两排,将剩余百姓隔在外头,队伍很长,从云绣庄门口一直到我们跟前,着实不像是来买衣服的,倒像是来打架一般。
只见她语气亲和,慢慢的说道:“经年一别,故人何不上前来见我一见。”
我们转身看墨峰,一起撺掇他上前。
杨禾转身看着墨峰一步步朝她过来,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长剑上,仍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,只道:“倒是把好剑。”
墨峰抱拳,行礼道:“少宗主。”
杨禾长睫微动,一瞬之间顿有失落之感,却顷刻不见,说:“你已不是宗门弟子,不必拘礼。”
随后,便抖了抖身上披风,转身跨入庄内,说道:“既是相逢,便是缘分。还请诸君上楼一叙。”
她话音刚落,我们眼前的两排弟子皆瞩目盯着我们。师父收了折扇慢悠悠跟着墨峰上了楼。认识墨峰这些年,见过在战场上穿梭于刀光剑影中的冷面阎王,见过披伤带血出入敌军营地宛若入无人之境的战神将军,独独不曾见过他这般颜色,我们一行人也雀跃的跟了上去。
墨峰沉浸在这久别的熟悉芬芳之中,思绪同杨禾一般飘回八年前的上元节。
墨峰是明谊宗的大弟子,也是当时最有希望坐上新任宗主之位的人,所以前宗主格外器重于他,特意吩咐他教导自己二六年岁的独女,也就是杨禾。
杨禾体弱天生寒气凝心,几乎是每三年就会遭受一次抽筋剥皮的锥心之痛,所以会饮食就开始吃药。自出生就被养在明谊宗内,不曾跨出山门一步。
墨峰长她两岁,因见她活泼灵动,满目都是对世间沧桑的期许,便就多了几分赞赏和欢愉,所以每每师父安排他下山行任务归来后,都会给杨禾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。
那次上元节,也是杨禾及笄的生辰,她央求好久方才得宗主准许,下山赏灯。而墨峰则被要求寸步不离的护她周全。
杨禾初始入集市,又逢这么个喧闹节日,自是欢喜不已就好像挣脱牢笼的兔子,一个劲的挤到人群里去。墨峰握着见不好动作,唯恐伤着人,只能费力遥遥跟着,谁呈想才下了桥,人就不见了。
墨峰四处转着也没有踪影,正当他焦急不已之时身后却柔柔传来熟悉之声,随之而来的还有杨禾身上独有的味道。
杨禾抬着明晃晃的兔子灯笼朝他笑,一对酒窝嵌在白皙的皮肤上,灯光一掩映美的宛若画中,墨峰不觉先红了脸。
杨禾声音还没彻底褪去稚气,借着橙黄色的灯,放大了墨峰少年略带这的羞怯,她凑近,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闪着干净的光,问:“小师兄,你脸怎么红了?”
墨峰被她戳中心中思绪,别过头去不看她,只装作观赏来往嬉闹的孩童,余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杨禾,他清了清嗓,低语拉开话题,说道:“大小姐,看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