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谈
第二日，公主请英王夫妇登门做客，由章华公主的女儿李韫如作陪。
章华公主是宣宗同父异母的妹妹，若论名义上的地位，定南与李韫如相当，皆是公主之后。
但两人如今地位悬殊之巨，只在于血缘，定南乃是宣宗和明德皇后亲生女儿。
章华公主嫁给了时任尚书左仆射的李彦谦第四子，生三子一女，女儿便是李韫如。
李韫如比定南年长一岁，幼时时常被其母带入宫中与定南作伴玩耍。
她后来嫁给了邢部五品主事徐和礼，公公是兵部尚书徐恺之，丈夫之上三位兄长都在朝为官。徐氏一门之家世才干，在整个长安都算难得了。
李韫如已嫁做人妇多年，比之在阁中时更显精明伶俐。
她来得早，身边还带着自己一双儿女随行。英王夫妇还未至，她便与定南私下道：“我知晓，您邀我过来，必不是陪宴那般简单。您与英王有话说，我陪着英王妃，保证她舒心便是。”
她是定南认识的数一数二精于人情世故之人。因此也勿怪定南自小惫懒于人情，实在是身边趁手好用的人太多，何必费心钻研不感兴趣之事？去了解和顾虑旁人开心与否，忧愁与否？
定南道：“若是单独请我那位哥哥，他必是会来的。只是若能带着王妃，或许能心情舒畅些。”
廊下没有旁人，一双儿女正在庭中追逐玩闹，李韫如闻言掩唇一笑：“难得公主如此体贴。”
定南看着院中嬉戏的稚童，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般，温润的脸庞被秋光映照，似日光穿透和田羊脂玉，无比光润。
而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截然相反的冷意：“本宫自是希望他能开心些，毕竟将要与他说的话，并不那么令人开心。”
这位公主表妹娇艳昳丽的容貌和铁腕强悍的手段，李韫如清楚得很，此时也识趣地不再多问。
她的公公和丈夫都是公主一派的官员，自己与定南有自小的手帕情在，自然凡事无不遵命。
李韫如并不好奇定南与英王要谈些什么，在这长安城中生活，好奇心是被她摆在最次位的东西。
然而，待她与英王妃携着孩子们，自花园中赏游一圈回来，正好撞见公主目送他四哥哥自书房出来。
当今陛下最信重的英王，此刻面色苍白如纸，额上冷汗涔涔。
而她身后的定南公主，依旧端庄秀丽，眉目婉约，唯有嗓音始终不似她绝色动人的容貌，沉稳而从容：“哥哥慢走，妹妹便送到这了。”
英王妃见夫君这副模样，疾步上前去将他扶住，担忧地问：“王爷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
英王抬手擦擦额上的汗，摆手道：“无妨，今日秋燥，本王身体略有不适，这就回府去罢。”
英王妃还想再问，想到这终究不是在自家府上，抿唇忍住了。
一旁的李韫如望向台阶上的定南，只见后者望着英王夫妇背影沉默不语。她很是知道自己用过即丢的帮手身份，此时也识趣，主动上前道：“正巧妾也要归府，便陪王爷王妃一道出府罢。”
定南自不理会这些，对李韫如的识趣倒颇满意。
*
过了两日，京中出了一件大事。
英王觐见陛下，言世子对北戎好奇已久，正好可借出使之机前行历练。
陛下未允。
这个消息传出来时，举朝震惊。连荣蘅都觉得有些意外，可仔细一想，他便知此事是谁的手笔。
英王府里，听到消息的荣玹风风火火地冲进英王妃的院子。
英王正和王妃在屋中说着什么，见儿子进来，英王妃侧身拿帕子擦了擦眼角。
荣玹是什么也没看见，一脸激动地向双亲行过礼，一撩袍摆在下首的圈椅中坐下，兴致勃勃地求证：“父王，您真的向皇伯父请求让我也一起出使？”
英王轻咳了咳，提醒王妃不要表露情绪，一边对儿子道：“怎么，你不想去？”
“怎会呢！”荣玹立刻道，“萧先生早前便说，如今我大雍朝国泰民安，周边邦国纷纷臣服，唯有北戎和吐蕃至今仍不愿降服。我们这些皇室宗亲身份贵重，是鲜少有出使机会的，都是别国的王子公主来参见。要我一个人去北戎和吐蕃那种蛮荒之地，我是不愿去的，但跟着太子殿下，必定衣食住行都不必操心，借机去游览见识一二却也不错。”
英王妃看着这憨傻的儿子，只觉有操不完的心，哽声道：“你只顾自己长见识，不想想儿行千里母担忧？”
英王向王妃投去严厉的一瞥，转而对儿子道：“你有这个志向，很是不错。你母妃妇人见识，你不必管。好男儿志在四方，就该出去闯荡。”
侍女进来上茶，荣玹接过，乖觉地呈给英王妃：“母妃不必担忧，跟着太子殿下，一切无碍的。”
英王妃只觉酸楚，心道：恰恰是跟着太子殿下，才危险重重啊。
可这话不能在儿子面前表露，否则一旦儿子不敢去北戎，公主那边的麻烦将无穷无尽。
一旁的英王问道：“你近来和太子关系如何？”
荣玹一时被问得有点懵，挠头道：“殿下还是一如既往，待我很和善。除了上次我陪着姑姑去马球场，殿下面色不虞，很是有些吓人。”
那场景，他至今说起来仍有些后怕。
英王欣慰地颔首：“殿下的智慧和见识远超于你，出行前你可多去向他请教。待得出使路上便不必缠着他了，使团事务繁忙，你当自行增长见闻。”
荣玹点头称是，倏而又想起来，道：“可是，皇伯父不是未允准父王的提议吗？”
闻言，英王面露怅然，淡淡道：“为父还会再去请命的。”
虽不解英王脸上的表情为何如此复杂，但荣玹就此认为，父王还是很希望他能出使的。
所谓“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”，他自小在这盛世长安城中长大，所见繁华旖旎和脂粉诱惑无数，倒分外想去见识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果然，第二日，英王又面圣请命。
陛下未置可否。
荣玹来东宫找太子时，忍不住念叨：“只盼着陛下能同意。近来萧先生上课时也多讲北戎和大雍数十年来的往来交锋，我真想亲见那北疆风光，看看北戎人到底是何等野蛮不驯的民族。”
见他一脸神往，太子暗嗤一声。连王府西席先生都是公主安排的人，怎不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