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谈
英王惧怕?
荣玹这一脸无知无畏的模样,若一人去北疆,只怕要被吞得骨头都不剩。
“父皇会允的。”太子道。
此时距离使团出发仅剩两天,东宫上下皆忙而不乱地准备太子出使的一应物品。
太子在昭明堂的书房里招待的这位堂弟。
他知道荣玹是泾渭分明的性子,在认识的人,尤其是亲族面前活泼讨喜,在陌生人面前又慢吞窝囊。此番前来定是怕一路皆是生人,特地来和太子堂兄套近乎的。
荣蘅便也不打断他此刻的喋喋不休,只老神在在地练字。
朝野上下皆知,比之太子,陛下喜欢英王世子更甚,所以不舍他北上涉险。
但荣蘅相信,凭姑姑的手段,英王不会只求这一次,陛下终会松口。
他只是觉得好笑,陛下到底喜欢荣玹什么,喜欢他身上明确无疑的皇室血脉吗?
那么,他的父皇可真是……一生都这么无趣又可笑。
与此同时,卢皇后的立政殿内,也在聊英王请命被驳的事。
今日来向皇后请安的,有长宛、永寿两位公主,还有包含皇后娘家卢氏的嫂嫂在内的几位命妇宗亲。
“英王兄这次倒是舍得,我那侄儿从小便没吃过什么苦头,这北地,听说风沙雨雪大得很,若真跟着去,不晓得要遭多少罪。”长宛公主轻摇着手中团扇,唏嘘。
当下便有人应和:“是啊,我府上有个婆子便是从龙亭郡那边来的,说是冬日起风时人都要站不住,严寒时手都有被冻掉了的。”
这话既吓得在场的妇人们变了脸色,又勾起她们隐秘而扭曲的看戏心思。
“太子万金之躯,此行岂不是也危险重重?”
“是啊,真让人担心。”
卢皇后轻咳一声,殿内顿时都住了嘴,她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,道:“太子文武双全,自小武艺骑射都由公主请大家教导,陛下爱怜,此次派遣使团护卫数量也远超以往规格。”
“正是。”永寿公主晓得自家皇嫂对太子复杂难言的态度,主动转移了话题,“说起定南姐姐,自她归京以来,我仍无缘得见,叫人送去的拜帖就跟石沉大海似的。听说前几日长宛姐姐的马球赛,她曾到场?”
长宛公主道:“是啊,打扮得鲜嫩似玉的,我都不敢认,和玹儿走在一处,冒充他交好的女子,很是不成体统。”
永寿公主叹道:“以前父皇母后就宠着她,定南姐姐向来是胡作非为也无人敢管的。”
长宛公主捏了捏团扇柄:“她倒十年都未曾变模样,言行举止也和年轻时一样。”
卢皇后笑道:“许是山中时光慢,在定南妹妹身上走得也格外慢些。”
说起这个,怎不令人心生嫉妒?
先帝后唯一的公主,从小千娇万宠,父母对其的期望是随心所欲、开心就好,使得她无忧无虑长大。世家贵女费尽心机、攀附所有、耗尽一生的终点,或许只是她的起点。
从前卢皇后并不嫉恨这个,出身天注定,已是无法更改的事。可她在宫中十年,天下最好的东西供养着,流水一般地送进后宫来,每日揽镜自照,仍是无法避免眼角眉梢的细纹和疲累。
而前几日的家宴上,定南公主除了发髻和妆容比之十年前略有变化,模样却几乎一般无二。笑起来时卢氏还仔细看过,皮肤细腻紧致,半点纹路都不曾见。
她忍不住内心犯起嘀咕,莫非礼佛修身、不嫁人生子真能青春永驻不成?
长宛公主心中未尝不也这么想,她嫁得不错,驸马家是国公府,这些年来她无须管家理事,只操心儿女,自觉已足够养尊处优、保养得宜,谁曾想竟还比不上在山野吹风饮露的定南?
这些无稽的想法若是被定南公主知道,只怕要嘲讽一句无聊至极。
她像她的母亲,明德皇后即便到晚年,也仍旧风华犹存。英王满周岁后,明德皇后除了过年那几天,每月固定的侍寝日子已是辞枕了,却没想到四十二岁高龄仍能生下定南公主。
那时候民间茶楼书肆还流传着“老蚌生珠”的暗喻,宣宗大怒,令人大肆整顿了一次,抓了好些人。
如今想来,可不正是生了一颗明珠?最像母亲的、被母亲像眼珠子一样呵护爱怜的小女儿。
她的身段容貌像极了母亲,何况,她娇养得远甚母亲少年时。
明德皇后年轻时是吃过一些苦的,二嫁才嫁给先帝。她能盛宠不衰,生生垄断了宣宗前四个皇子的排位,直到四皇子出生后两年,魏太妃才产下五皇子。这其中除了明德皇后的智慧和手段,自然也有她风姿容貌过人的缘故。
一行人又说了会话,热热闹闹地在立政殿用过午膳,下午便都告退了。
未到傍晚时分,太子便听到了立政殿中谈话的完整版本,他冷漠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讥笑:“蜩鸠之辈。”
蜩与学鸠不解鲲鹏九万里图南之志,以为榆枋之高便是天地,反笑鲲鹏,实在浅陋。
定南的名字从她们口中议论,太子都觉得是一种侮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