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近
流水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回到耳畔,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,不对,那是由于天完全黑了。灵遥从昏迷中醒过来,匍匐在雪堆上。风雪已然停息,过好久了吧?
被砸的部位肿起大包既胀且疼,害得她晕头转向,花了会儿功夫适应黑暗。这时,她分开注意力:数丈之外闪烁着许多绿幽幽的光芒,传来某些响动——好像野兽的嘶息,以及爪蹄在雪地上刮蹭。
她猛然意识到那是狼,一群对她垂涎欲滴的饿狼!荒山野地的夜晚,狼群很容易猎食独行的人,咬断脖子、再撕成碎块……她受伤缺乏力气逃,也没心思害怕,马儿不知跑哪里去了,伸手摸索周围有没有石头,只摸到不足拳头大的一块。
相持片时,那群狼确认她孤立无援,其中一只跑过来发起攻击。她爬起身尚且费力,如何能自卫?这只狼离地跃起,锋利地狼爪对准她的脖子。她攥着石块权作抵抗,大不了就去见娘了。
突然,半空中的狼“嗷”地一声坠下,她滚到一边没被砸到,看到它的脑袋上插着一支箭当即毙命,有人赶来了?!剩下的狼躁动起来,全都冲向她,有一头狼极为壮硕,像是群狼的头领。同时,一连串马蹄声由远及近,她的马从夜幕中现身,闯进狼群冲来撞去,拼力驱赶它们。
她精神为之一振,不料两只狼爪搭到后肩上,恶臭的腥气窜进鼻子,她头不敢偏一下,恶狼必然大张着嘴准备咬住自己的喉咙。
一道劲风骤然从她脸边刮过,身后的狼立刻惨叫。威胁解除了,她扭过脸,又一支箭射中狼的眼珠。这是相当精准而自信的箭术,稍偏一点就会射到自己。如此箭术会是何人?她随即回头,另一匹马冲到近前,骑手端着弓箭满脸严肃,正是她首先想到的曹恂。
“不要怕!”他语气冷静。然而,他们面对着至少十几只狼,她的马儿被纠缠得无法接近她,势必要靠他。头狼呼嚎数声,手下几只狼围上她,他连续射箭为她解围,头狼却趁机狡猾地扑向他,肥壮的躯体竟蹦得老高,把他从马上撞下来。他连翻几个跟头,头狼追扑到他身上,人和狼翻滚到一起。
她急得把石块砸向最近的狼,试图跑到他那边,只听群狼吼叫助威,他一直被头狼压在下面,他俩都将命丧狼口么……她刚生出悲观念头,头狼忽地横飞出去,重重地落地不动了。他在毫无优势地搏斗中,利用仅有的一瞬时机,从腰间拔出匕首捅进头狼的胸口,再旋出来一脚踢飞。
形势瞬间逆转,头领被杀震住群狼,它们用嘴拖着尸体落荒而逃。马儿摇头摆尾地欢鸣,她和他谁也没有激动,她按着头上的肿包,真的从风雪落石和恶狼嘴下死里逃生?他的脸颊被刮伤,厮打得满头大汗,慢慢席地而坐。
“你一个人为何跑这里来?”曹恂嗓音沙哑,不像往常那般微笑。灵遥最不愿拖累他人,为自己轻率的出行害他受伤而懊恼不已,更不好意思说出筹划回家的秘密:“是我的错,你就别管我了。”
“我怎能不管?”他情急出口,发觉言词不妥,她赔罪般低头立着也令他受不住,于是请她坐下,缓和道:“该怎样说呢?阴姑娘在我心中的分量不比弟弟妹妹轻,你可不要跟我见外。但我不便对女孩子追根问底,还望你能多同我商量,少做冒险的事。”刚刚那点火气,不是怪她惹来险情,而是不想她疏远自己、自作主张地逞强。
亲和有理的话语使她心暖,她点点头却不解:他为什么这样关心自己?自己从没对他有多好……她走向河边,把手帕浸到水中打湿擦了擦脸,投了一把后,回到他身畔用湿帕为他清洁脸上的擦伤。
河水是冰凉的,可是他的脸有点发热,与她专注而清澈的眸子相对时,心才渐渐平缓愉快。若换成索静君或其他女孩有此举动,他只会厌烦、戒备。一向认定她就像妹妹一样、她和弟弟青梅竹马,此刻居然有些动摇——自己不该对她产生别样想法。
愧疚退去后,她觉得获救实在太幸运:“你是怎么发现我的?再晚一丁点我就被狼吃了。”“你的马很忠诚,跑出峡谷寻求救援。碰巧我遇到了它,它认得我不断对我大叫,我就被它带路到这里,所以你要感谢它呀!”马儿貌似听懂他说话,神气地伸下脖子让他摸了摸。她掏出最后一块炊饼奖励给马儿,马儿嫌冻硬了不肯吃。
她被逗笑了问:“你干嘛也在外边转?”“我在找那伙强盗。”他神情变回严肃,连日来他常到戈壁上奔波,搜索强盗们的踪迹,判断他们离不了水源,他打算将十数处戈壁水源一一勘察,因而来到大泉附近得以救下她。父母并不支持怕他出意外,但他不会放弃。
“加我一个吧,不给你拖后腿。”她倒是支持他。他不禁皱眉:“刚说你不许冒险。”“不是有你管着吗?”她接的话使他找不出拒绝理由。
体力复原差不多了,他说:“挺晚了你家人一定着急,我送你回去。”“他们只当没我这个人!”她起立时依然头晕,走路脚下不稳。他扶她一把加上开导:“未必如你想象那样,有时也许是家人碍于表达。”她不太信服,他是最受宠爱的嫡子,哪能体会到她和曹怿所受的轻视?
他认为她伤重不宜骑马,要她坐到自己身后。“如果不舒服就靠着我的背,天黑无人你不必介意。”他想得足够妥帖。她双手扶着他腰侧,开始坐得离他稍远,靠得太近是曹怿和索丽君那种关系。无奈马儿一颠她就犯晕,只好一点点向他挪近,后来偏过头抵上他的后背。
他身板挺得更直,方便她靠稳。她合上眼,数着自己的心跳,似乎越跳越快,完全数不清了……“我们到啦。”好长时间以后他轻声唤醒她,她睁眼看见悲月庵已在近前,向后挪回原先的距离。
庵中灯光通明,门口竟还有人,近看没想到是定慧,她赶忙下来向姑姑问好。“我很不好,这就要派人报告你父亲,我把你管丢了!”定慧面有怒色,不客气地说。灵遥自知理亏,正想老实认错,定慧热情地冲曹恂道:“曹公子辛苦了,快坐会儿喝杯热茶。”
他礼貌地表示回家,定慧也礼节性地叫她送他。他悄悄跟她说:“我估计你姑姑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。”她还没明白,他已拽动马缰起步,留给她一笑让她琢磨。
“没有曹公子你就回不来了吧?”定慧仍在数落,把她转过来上下扫了遍:“浑身又脏又凉的,在雪地里打滚么!哪里弄伤没?”她没承认受伤,定慧拉着她去灌下大碗热汤,之后又赶她进木桶里泡热水澡,始终没问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。
歪枕在木桶边缘,累、冷和痛全都一扫而空,舒坦得难以形容。她大概领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