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4 章
陆逍缓缓低睫，最后看了眼手里随风摇摆的小鱼手链，声音听着很空：“好，我娶你。”
陆逍找到顾苒的时候她正抱着膝盖，仰着头，无力绝望地望着被乌云遮盖许久又冒出头的满天星辰，少女清澈如山泉的眸子里满是泪水，却没有一颗流出来。
因为距离有些远，他也听不清顾苒和她的舍友们说了什么，只偶尔听到一句两句，也是她们在劝她想开点，还会有其他办法之类的。
那是人生中第二回，陆逍无比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原来是那么无能，那么渺小，那么被动的。
第一次是十二三岁的他，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人从面目全非的汽车里抬下来，经过了一系列看似复杂实则无用的检查救治后，当时的主治医生也就是黄小雅的爸爸，十分耐心地摘掉口罩，蹲下来跟他说：“抱歉，我们已经尽力了，病人暂时只能以植物人的状态继续维持生命。”
“但叔叔答应你，只要还有一丝希望，我都一定竭尽全力把你妈妈治好，还给你。相信我好吗？”
有那么一瞬间，陆逍竟然很想跟那个满身满脸都是血，抱着书包蹲在角落的小小少年说：“你不想那么活着，她更不想，所以……放弃吧。在你们都还是自己前，别再让这个可怕的噩梦继续下去了。“
可那个小男孩他迟疑了一会，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别人，郑重地点了一下头。
“轰隆”一声惊雷平地而起，有些走神的陆逍也迟钝地眨了下眼睛。
他从巨大的愤怒、茫然和不真实感中回过神来，忽然就觉得自己成了一具只会呼吸吃饭的行尸走肉。
静到仿佛听不到任何的夜，像个偷窥者一样躲在教学楼后的少年终于还是一点点垂下脑袋，再也没有看向那个灯火阑珊处哭到几乎虚脱成一张白纸的女孩。
最后的最后，咬牙忍了许久的顾苒还是无力的跪坐在地上，像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哭出了声，哭着哭着，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默不作声从裤兜里掏出口红，是陆逍送她的那只口红，打开盖子，拧出来，盯着看了几秒，而后“咔嚓”一声，口红被折断了。
陆逍在她旁边的教学楼后眼睁睁目睹了整个过程，但他没有上前阻止，甚至没有吭气。
顾苒做得很对，这世间一切错误的相遇都该像现在这样及时止损。
顾苒被她的三个舍友前后左右围了一圈，半拖半抱搀着离开了，期间她还在不停地回头看，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，还是舍不得那只她的男孩送她的口红。
女孩好看的杏核眼已经种成了桃儿，整个人疲惫得仿佛被抽去了灵魂，一路她都在频频回头。
陆逍以为顾苒看到他了，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，可她并没有看向他的方向，全程都在看那只无人再要的口红——陆逍知道顾苒那眼神是在祭奠，祭奠她彻底逝去的青春、与他们的爱情。
大雨“哗啦”一声迎面砸下，陆逍才像通上电一样猛地跑过去，单膝跪地把那只折了腰的口红捡起，小心翼翼捧在手里，他的心里是空洞的，眼睛是茫然的，想哭又哭不出，想笑也笑不出，只好低着头，半跪着，有些诡异地保持着那个姿势。
……
“大哥，小雅姐醒了，你进去看看她吧。”
思绪被陆源打开病房门的动静打断，陆逍轻轻眨了一下眼睛，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了：“醒了就没什么问题了，我先回去——刘阿姨快到了，你派司机去接一下。”
“不是，那个……你进去看看她呗，”陆源在旁边抓耳挠腮斟酌了半晌，看见他大哥手里那只被黄小雅折断又修好的口红，还是忍不住替黄小雅求情：“大哥，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顾苒姐，但小雅姐这么多年对你付出的感情、和精力也不比她少啊……你怎么就一点都看不见呢？何况你们还……”
——还有一段婚姻。
“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了？“
陆源猝不及防，被陆逍冷冷抬起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站稳，“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他结结巴巴地辩解了一句。
趁他说话的功夫，陆逍已经把手里口红和手机慢条斯理装进裤兜，站起来往前几步，他又回过头，声音照样不冷不热的，“记得没错上个月我就跟你说过，别拿顾苒挑战我的底线，否则，后果你比我清楚。嗯？”
“……”
“这是第二次，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。”
出了医院，陆逍又改道去了趟郊区的墓园，因为是过年，墓园里显得很安静，鸦雀小鸟也都歇了客，只有成排而立的墓碑，静静注视着来往生人、与四季变幻。
陆逍抱着一束百合花，踩着不轻不重地步伐到了一座墓碑前。墓碑上的女人优雅而从容，模样秀美得就像一个还没来得及经历人间疾苦的小女孩。
陆逍蹲下把花放到旁边，抬眼与她对视了一会，又抬手摸了摸另外一束白玫瑰：“妈，顾苒她……来看过你了吗？”
北风呼啸，落叶纷飞，西边的日头急匆匆下了山。少年从小到大喊出的无数声“妈”，终究也没能得到什么回应。
顾苒在陆逍的房子把他的朋友和自己的闺蜜都招待着送走，掏出手机看了眼，已经过了夜里十点。
“……”
都这么晚了，陆逍怎么还不回来？
顾苒有些担心，但想到黄小雅刚做了手术，陆逍留在医院陪她也实属正常，她就心不在焉回了屋，还没来得及锁门，刚好回来的陆逍就笑盈盈地探进个脑袋，一只手扒着门求放行：“哎呀，等等等等，顾小姐丢东西了。”
顾苒手还放在门锁上，抬头对上他俊朗的眉眼，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很强烈地不真实感，顾苒看着他眨了眨眼睛，而后轻声说：“陆逍，我以前看到高高瘦瘦骑自行车的男生……就总忍不住盯着人家看，有时候……还会被当成奇怪的人。”
察觉到她的情绪，陆逍也不闹了，开门进来反手把门扣上，手里东西随便一丢，就拦腰把人抱起来：“没事儿，咱不理他。那是因为顾小鱼想你的小花猫了，是不是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