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旨
李元策没有缩减后宫开支。他单独削减了自己的开支,却添了弘宣太后的用度。
崇安大长公主向来不缺银子,第二日,她上折子请辞俸禄,被李元策所拒,强行留了三成给崇安大长公主。
崇安大长公主还拿出了自己旧首饰融化后新打的金银元宝交给户部,让户部记明是崇安大长公主和郑总督所捐。
弘宣太后怎么会让李元策把自己推到火上烤,在朝会上轻飘飘地宣布削减慈宁宫五成吃穿住行:“西北战事焦灼,谢将军率领数十万大军在北燕境内作战。大豫是谢将军的后盾,不能拖谢将军的后腿。日后慈宁宫吃穿用度,皆削去一半。哀家的俸禄也都尽数革去一半。”
李元策不慌不忙地拱手说:“母后,虽李仪那庶人贪墨了不少国库银钱致使国库空虚,但母后是国母,是朕的母后,怎能削减用度?”
他眼儿一眨便落下滚滚热泪来,走到弘宣太后身前说:“本朝以仁孝治国,朕怎能不仁不孝?纵算苦了朕,也绝不能苦了母后。”
兵部左侍郎曹绿柏洪声道:“陛下至仁至孝!国库空虚,国家有难,臣等自当站出来为国献身。莫说银钱,便是微臣这条命,为了大豫也是能豁出去的。”
李元策大喜:“曹侍郎可谓忠臣。”
又有几位保皇党的大臣陆续出班,或是自愿减少俸禄,或是捐出银钱,送往北燕当军饷。
弘宣太后一脸慈悲地转着手中佛珠:“皇帝的孝心,哀家领了。哀家身为国母,母仪天下,更该作为后宫表率。怎可奢侈铺张?宫中侍奉的宫人也太多了,回头放了不用的人出去,返还原籍,也算一件善事。”
“母后仁慈。”
徐阶面色阴晴不定,正在此时,邓岐站了出来,把自己俸禄的七成尽数捐了出去。内阁元辅都做了表率,徐阶只能站出来附议,表明同样愿意捐出俸禄,为国尽忠。
李元策今日便是冲着徐家去的,他问:“徐卿高义。不知徐卿捐钱几何呀?”
徐阶捏着鼻子道:“不敢当,不敢当,国难当头这都是应该的。微臣家底甚薄,但大军奋勇杀敌在前,微臣就是举家食粥也要让战士们吃饱。臣捐三万两银子。”
三万,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。依照徐家众人的俸禄,不吃不喝几十年才攒得下来。可跟徐阶真正的私库一比,这点钱便算不得什么了。
辛惟孝提出质疑:“在座众位所捐不是扣俸禄便不超过千两,徐家一掷万金,可见家底之厚。”
徐阶挺直了腰杆:“哼,辛御史此言是在说我的钱来路不正?我虽不才,俸禄不算多,可我徐家也是官宦世家,历代积攒下来的产业,拿出三万两还是绰绰有余的。”
弘宣太后眉心一跳,刚要出言阻止,就听辛惟孝满脸恍然大悟:“原是如此。三万两对于阁老而言只是‘绰绰有余’,对吾等微末寒门之人,就是不吃不喝攒百年也攒不出三万两。”
徐阶听得脸色阴沉。
辛惟孝算哪门子寒门!要辛家都能算是“寒门”,他们这群人也都不必称自己是世家名门了,连庶民都不如。
众臣窃窃私语,交头接耳。
听着周遭细微的议论声,徐阶忍气吞声,对李元策拱手道:“辛御史既然说了我徐家世代为官家底丰厚,那臣再捐二万两,凑成五万两。”他冷冷地看着辛惟孝,“这下徐家可真是要吃糠喝汤了。”
辛惟孝道:“陛下可别听徐大人胡言。微臣可从没说过阁老世代为官家底丰厚,不是阁老自己说的么?”
“够了。”弘宣太后不愿再攀扯这个问题,徐家的产业深入去查,能扯出不少阴私事来,她尚未与徐家彻底断干净,绝不能查到她身上。
弘宣太后沉着脸扫过心思各异的大臣,淡淡道:“陛下,不知这么多银钱,可够西北的军饷了?”
李元策笑眯眯道:“够了,够了。多谢诸位卿家倾囊相助。来人,凡捐了银钱的,让礼部制一块匾额下去,上书‘救国保家,至忠至仁’八个字。徐阁老最是高义,朕亲笔书匾,礼部再制。”
礼部尚书悬而未定,两位侍郎出班应下,其余大臣谢恩退朝。
回到府中,徐阶看着五万两白银眼睛一眨便没了,一阵肉疼,冷笑连连:“你说北边知道国库空虚,军饷都要臣子来捐,会是什么反应?还有跟北燕打的底气吗?”
徐祉面色平静:“父亲息怒,五万两对咱们来说算不得什么,还能送给谢无危讨个好。北燕亡了,成了死灰,对我们亦有好处。”
这一批军饷通过谢无危新设的粮道送到了狼口城,同时送到的还有李元策的圣旨诏书,来宣旨的是司礼监的一位秉笔太监,姓金。
司礼监的这位金太监哪边的人都不是,在司礼监也一直谨小慎微,这次恰好被皇帝挑中,派去了北燕王庭宣旨。
这是个苦差事。
北燕王庭那位算不算北燕王都不得而知,要是恼羞成怒杀了他们,也无人会为他们报仇。京中大臣没有一个愿意去北燕的,严玄严御史倒是毛遂自荐,但李元策没有应。
严御史再过几年都要致仕了,要是他在路上出了事,那群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李元策淹死。
狼口城热闹非凡,喻观澜刚出门就看见将士们在四处忙活,每个人脸上都是喜笑颜开,还夹杂了好几个面生的人。
她一看就知道是京城送军饷的人在将士们日盼夜盼的时候到了,没有多言,转头去屋子里找谢无危了。
谢无危住的房子大门上挂了个粗糙的木牌子,写着“都督府”。
她刚踏进都督府,就跟院子里的小瑞子四目相对。
小瑞子穿着灰扑扑的圆领窄袖宫装,胸前还有绣花。他见有人走进都督府,瞥了一眼对方的脸,然后心不在焉地把头转回去盯着书房有些破旧的门,想到:原来是喻观澜,他还以为是谁呢。
等会,来者是谁?
喻观澜???
小瑞子身子忽的一僵,见鬼一般地把头僵硬地转了回去,看了喻观澜好几眼,倒抽一口凉气:“喻、喻、喻——”
“奇怪。”喻观澜朝他和善地笑了笑,“你听没听见?这狼口城里,怎么还有驴叫呢?”
小瑞子:“……”
不是,您不是回顺州去了吗?这顺州跟狼口城可隔了十万八千里啊,就算有翅膀也飞不来北燕呐。
“吱呀——”
老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