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离师父
月悬高空,夜阑人静,微风拂过枝头繁叶,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。
持剑之人动作行云流水,风驰电掣,长剑划破空气,此起彼伏的发出凌厉声响。血染白衣,她却丝毫不理会腿间疼痛,任其痛入骨髓。
姜媃咬紧牙关,复盘所有学过的招式,耳边不断响起殷迟风轻蔑的声音。
“不知收这些累赘来做什么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姜媃的身体终于经不住她的折腾。她将剑收回剑鞘当中,找了棵树靠坐于地,卷起沾染了血色的裈裤,只见一道道已经见好的伤口如今又被撕裂。
姜媃向后倒去,平躺在地上,心有不甘地呼了口气。
一旁的树有些年头,树干需二人环抱才可围住,高处繁茂的枝叶正托举着夜空里的银月。
姜媃望着未满的银月,情绪逐渐平缓。
月有残缺之时,并非总是赏心悦目,但这只是短暂的,等待下个月圆之时,其又如皎洁明镜。
人亦如此,姜媃又何必心急于一时,时间会带来她想要的,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最厉害的擒巫弟子,杀尽天下魄童巫,为阿爹报仇。
姜媃阖上眼,浅浅地呼吸了一口气,将身体放松。她感受着微风抚摸伤口的滋味,清晰的刺痛感,却又带着丝丝凉意。
夜间的训练场地空无一人,四周沉寂无比。姜媃享受这种快意,无人与她争,所有空地随她一人选。
忽然,姜媃感受到了除她以外,第二个人的气息。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,警觉地坐起。
来者一身素白,衣襟绣着银色花纹,月色之下泛着淡淡的光晕,平添几分仙人气质。
姜媃不自觉地微蹙眉头,借着一旁的树身站起。
风过之处衣诀翩翩,此人气质绝尘,分明就是那日在荒院遇见的北阚师。
姜媃还未站稳,便已经向前弓身行礼。
行了礼过后,她刻意将头低下,心想当晚此人并未看清她的相貌,试图平静心中的紧张情绪。
“你……把头抬起。”
此人的声音并不似那日冰冷的毫无感情,反而隐约颤抖着,只是姜媃无心留意这些,她只担心自己去过北阚门的事情被知晓。
姜媃虽不知这人的用意,但还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,不拖沓地将头抬起,却不想见到了对方惊愕的神情。
“你为何不来见我?”
见他?
“你去了北阚门,却不来见我?”
他认出来了!
姜媃见此人向她靠近,下意识后退。
不,眼前的人并非宋娆清口中那个身着深色衣裳的北阚师,此人如今出现在了南离门,便更可能是南离师,他是来找门下弟子兴师问罪的!
北阚门的弟子都见过师父,南离门却没有,他定是因此才断定姜媃并非北阚弟子。
“弟子并非有意违背规矩。”姜媃忍着腿伤跪下,如实说道,“只是弟子的朋友受了伤,弟子不能不去看望。”
闻言,纪凌舜的神情倏然淡了下去。
他让有伤的姜媃起身,声音不似方才激动,逐渐冷静却又不似初遇时的淡漠,“你只是无意闯进了清沉室?”
清沉室指的便是种了银杏树的荒院吧,姜媃心想,随即回答道,“是,弟子当时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离开。”
姜媃见纪凌舜并无责备之意,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开,却不想他忽然问起了自己的年纪。
“弟子今年刚满十四。”
姜媃低垂着眼睛,并不知纪凌舜的神情如何,只隐约听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年龄。
“我见你腿上有伤。”
姜媃看了眼下身的衣摆,因裈裤未来得及放下,如今外面的布料已经完全将血色透露出来。
她本以为纪凌舜是要问她怎么受的伤,已经打算含糊回答,谁知纪凌舜并没询问,而是让她坐下,要为她疗伤。
姜媃对此意外至极,不仅是因为纪凌舜突如其来的好心关怀。
女子肌肤岂能随意袒露在陌生男子面前,哪怕儿时身边的女童都扮作了男孩,也都有这意识,何况是自幼便以女子身份生活的姜媃。
但此举终究是为疗伤,能够令姜媃的习剑不再因伤受阻碍,何况为她疗伤的人是堂堂南离师,定不会做出不当之举。
当姜媃掀起衣摆时,纪凌舜肉眼可见地僵住了。他虽然从秦辜月那里得知有新人弟子犯错,被罚跪乱庚池,却不想那弟子竟然就是姜媃。
姜媃见纪凌舜将手悬浮在她的伤口之上,紧接着她便觉得凉意缠绕在她的肌肤之间,痛意逐渐散去。
灵力治疗令姜媃的伤势大有改善,这越发激起姜媃想学此类法术的念头。
远处高山的顶部灯火明亮,那是万书阁散发出的光亮。
眼下万书阁的灯已熄灭,便说明时辰已经很晚了。平日里姜媃都会再练上许久才回寝室,可今日不同,带伤练剑的她早已累的精疲力尽。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刹那间,姜媃以为自己听错了,但转念一想,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。
南离门所有能够用于习剑的场地都与女子住处距离较远,可男子住处却就在这附近。
回去的路上,姜媃见天边划过几道红光,知晓那是南里弟子下山擒杀魄童巫去了,心中不免忧愁。
她在初次进入万书阁时便翻找过与魄童巫相关的书,书上言:降巫之阵,六人阵角,修为最甚者立于阵西北。
今日强占训练场地的那六人便是一个擒巫组,殷迟风则是那个最甚者,却仍然需要与其他五人共同布阵才能够制服魄童巫,何况姜媃。
若是指望日后自学成才,姜媃不知要等多久。
纪凌舜的衣袖不知何时沾上了血,在白衣上异常突兀,姜媃不自觉看了一眼,心有一大胆念头,犹豫着能否说出。
“师父。”姜媃在心中踌躇了一番,最终还是将其说出,“为何女子只能待在民事组。”
姜媃的语气并非疑问,反倒像是质问的口吻。她已经十分控制着自己的语气,却不想心中的情绪难以控制。
只见纪凌舜顿住了脚步,姜媃倏然倍感紧张。
她说错话了?
不……她并没有。
“女子心思细腻,更适合处理民间事务。”